对春秋战国稍有涉猎的人,大多都听过孙膑与庞涓的恩怨。前者早年单纯善良,却因轻信挚友遭受酷刑,隐忍多年后以智谋雪耻;后者才名在外却心胸狭隘,嫉贤妒能,不惜对同门师兄痛下毒手。若将两人的纠葛搬到当下,几乎就是一篇情节跌宕的“热血爽文”:冤屈、沉沦、反转与复仇富配平台,一应俱全。然而,考古新证也提醒我们——孙膑并非一尘不染的“白莲花”,他在筹谋对敌之时,同样能冷峻果决,手段毫不留情。
一切转折,得从山东临沂银雀山的一次重大发现说起。1972年,当地汉墓群发掘出土大批竹简,学界哗然。银雀山与相邻的金雀山地下,分布有以西汉为主、兼及战国至宋元明清的多期墓葬。自1964年被发现到1980年代中期,陆续清理出百余座古墓,其中1号、2号墓边厢的竹简尤为引人注目。经整理鉴定,简中既有《孙子兵法》,也有长期失传的《孙膑兵法》,并与《六韬》《尉缭子》等并列,呈现先秦兵学的原貌。2号墓出土的《汉武帝元光元年历谱》,更被认为是目前发现最早且最完整的古代年历。孙子、孙膑并非一人两名,而是两个时代的兵家——这一久悬之谜,由此尘埃落定。《孙膑兵法》所记“围魏救赵”与马陵之战的谋划细节,尤其让后世得以一窥当年运筹帷幄的真实风貌。
展开剩余78%故事的前章,始于庞涓“引凤出山”。庞涓学成后受魏国重用,北击赵、南压韩,又连破宋、鲁、卫、郑诸国,兵锋所至,诸侯侧目。他的同门师兄孙膑因此也声名大噪,各国皆闻其名,渴求延揽。庞涓深知同门优劣——论学识、谋略,孙膑在自己之上。若任其入他国,必成心腹大患,于是先发制人,将孙膑延至魏都。两人拜别鬼谷子时,老师直言相告:二人只可各为其主,断不可同国共事——非危言耸听,实因庞涓才高而量狭,孙膑聪明而好显;同室既窄,祸端难免。庞涓当场发誓“若负孙膑,愿受乱箭穿身”,似有诚意;鬼谷子让孙膑占一支花以卜前程,孙膑随手摘得山菊。山菊晚开耐寒、历霜犹艳,暗示其人虽必历摧残,终能再起。
入魏后,庞涓先荐孙膑为上将军,孙膑却以性情淡泊为由婉拒,只在庞府充作幕僚,一时主客相安。然战机瞬息。庞涓率重兵攻韩,魏都兵力空虚;正值秦国因商鞅变法而军力精进富配平台,锐师直逼魏都。群臣仓皇之际,只得举孙膑救急。孙膑随机应变,命士卒于马尾拴枝,来回驰骤,营造“万马奔腾”的远来援军假象,秦军心虚撤退。庞涓回师不利,魏王生疑。此时庞涓忆起孙膑先前对“外战未靖,内防必虞”的提醒,更觉心中不安。为绝后患,他伪造孙膑与齐地亲属往来书札,罗织“通齐叛魏”罪名。魏王轻信流言,将孙膑下狱。孙膑求以《孙子兵法》手录本“赎罪”,魏王许其免死,却以黥劓酷刑——刖其膝骨,令其终身残废。庞涓之妹庞英不忍其惨,暗中告知真相。孙膑识破阴谋后,毅然焚毁已誊写的兵书,装疯以自保,终被弃置猪圈,食秽自污,以断旁人疑心。消息不胫而走,齐将田忌不忍良才陨灭,冒险设谋将孙膑从魏境救出。
归齐之后,孙膑韬光养晦,静待良机。机会很快来临——庞涓率魏军猛攻赵国,邯郸岌岌可危。赵人告急于齐,齐廷议论纷纭,迟未有决。孙膑一语中的:不与魏军正面死磕,当“围魏救赵”。他洞见魏国处列强环伺之中,出击从不轻易倾巢;若直捣魏都,并非求一时攻克,而是逼其回援。更为冷峻的是,《孙膑兵法》明确记载,他特意遣“最不善战”的大夫拥兵试攻魏都,以“示弱与送死”诱庞涓回师。田忌忧问“两军相持,先动者败”,孙膑答曰“借人当锋以引之”——此举虽冷,但战术目标清晰。齐军在平陵外几尽捐躯,却达到战略目的:魏王被吓破胆,急命庞涓回援。孙膑在必经之道布下伏击,待魏军仓猝过隘,一击得手,魏兵损失惨重,国力大伤。“围魏救赵”的胜利由此奠定。
魏国休养生息后,庞涓再度用兵,韩主将自杀、魏军连捷。韩国早前已向齐求援。孙膑定策:先答应韩救,以鼓其斗志,俟韩魏俱疲,再以齐军直逼魏都,迫其再度回援。随后,他布下马陵口袋阵,“减灶诱敌”——每日营中灶坑递减,故意让侦候之敌误判齐军“兵疲粮缺、人心涣散”。急于建功、又被上次围救阴影驱使的庞涓果然受骗,不顾属下“马陵多险,易伏难行”的劝阻,挥军深入要道。孙膑早已埋伏周密:两侧高坡滚木礌石,万弩齐发,先断其锋,再击其心。此役未立刻毙庞涓,双方短暂对峙。庞涓急函魏廷,请王公子率兵夹击;孙膑反用离间,散谣称“孙庞言归,欲联齐吞魏”。魏王素多疑,且庞涓仗功跋扈、树敌极众,无人为之担保,终致王命迟疑。待魏援不至、军心涣散,齐军乘势痛击。庞涓自知大势已去,仍强抽残部突围,终被箭阵洞穿,血尽而亡——正应他当年在鬼谷子门前发下的毒誓。
从银雀山竹简的记述看,孙膑之“狠”,在于以国家大义为先的冷兵法与铁面孔。他不轻易害人,但一旦下手,必求一击毙命:围点打援、声东击西、示弱设阱、以少引多,环环相扣、层层递进。也正因《孙膑兵法》将“不可言而必为”的阴谋阳谋白纸黑字写出,未合汉以后以儒家伦理为主导的“正面叙事”,遂久归尘寂。今天重读其策,不为残忍叫好,而是更懂得战国“存亡之学”的冷峻逻辑:当国祚悬于一线,兵家之术往往不是温情的,而是务实的、有效的。孙膑与庞涓的悲喜剧,既是智与心的较量,也是那个时代铁与血的注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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